【R76】Time After Time -3
简介：未来的莫里森中途加入超级士兵强化计划考核，顺利得就像高考前押对了全科试题。
PS加比没穿越，真的没有。
关键词：正史时间线，时空穿梭
加布里尔·莱耶斯在16岁那年参军，谎报了年龄。
募兵处的文员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和纵横生长的络腮胡子，把他登记表上的17岁改成了18岁。
“进了军队之后，为人处世要行的正做得直，不可以再随意隐瞒。”他冷冷地警告道，“你谎报年龄这件事，给我二十块，我就当没发生过。”
所以，当20岁的莱耶斯和同龄的莫里森在士兵强化计划项目中第一次相遇时，莫里森还是个中士，而他已经成为了上士。
不管是登记表上的年龄还是实际的军阶，他都比莫里森大两级*。
（* 美国军阶中，中士和上士之间还有一个参谋军士）
军队就像一个浓缩的人类社会，最重要的就是等级制度。从军的四年生涯里，莱耶斯早已清楚地明白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的长官几乎差使他做过任何事情：
在刚跑完10公里泥泞的拉练后让他擦干净靴子；
在吃饭的时候让他交出自己的午餐肉罐头；
在洗澡的时候让他去捡手滑掉在地上的肥皂；
在澡堂里被他踢爆一边的蛋之后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莱耶斯端着盛放午餐的托盘，望着莫里森坐在长桌边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他决定人生以来第一次，利用一下他身为长官的特权。
他要去找莫里森陪他吃饭，不允许对方拒绝。
超级士兵强化计划，报名参加的人遍布全美，能通过初步筛选的人不到千分之一。
杰克·莫里森是唯一一个来自印第安纳州的入选者，他们小队里的艾伦甚至连印第安纳州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等莱耶斯跟他解释印第安纳州是美国最大的玉米生产省份之一后，他一脸恍然大悟，又露出戏谑的笑容。
“难怪我没听说过。”他说，“这年头我们喂鱼都不用玉米了，知道么，农场小子？”
然后这个外号就一直伴随着莫里森，直到其他人一个接一个被筛掉，只剩下他和莱耶斯。
莫里森正在慢条斯理地嚼一块面包，出神地凝望着餐厅的大门口。正午的阳光洒进来，刚拖过的地板闪耀着金色的星星点点，像一个人最美好的记忆片段。
莱耶斯在他背后看了好一会儿那泛着阳光的金发，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他面前。
“这里有人吗？”他装作不经意地顺手放下餐盘。
他看到莫里森转向他，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莱耶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等他再看的时候，莫里森已经低下头，吃掉了最后一口面包。
“没人，当然没人。整个项目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莫里森说，一口气喝干杯里浓稠的牛奶，嘴边沾了一圈白。
他抬起头，冲莱耶斯笑着，望过去的是一双希腊海一般湛蓝的眼睛。
然后他伸出舌头，调皮地在唇边转了一圈，把所有的牛奶都舔得一干二净。
莱耶斯差点把手里的叉子掉到地板上。
他知道莫里森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必须说点什么。
“午饭……好吃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莫里森扬了扬眉毛，“还不错，不过你知道等这一切结束了，我更想去吃点什么吗？”
他凑向呆愣住的莱耶斯，低声说：
“三分熟的T形骨腰部嫩牛排，脂肪不多，入口即化，刚端上来的时候油还滋滋地响，然后一口气浇上一勺黑胡椒汁，还要配意大利桑乔维斯的红葡萄酒。”
莱耶斯把手里的叉子掉到了地板上，连带叉子上的午餐肉一起。
莫里森欣赏着他惊愕的表情，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莱耶斯不动声色地把叉子捡了回来，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那块粗制滥造的肉。莫里森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他顿时觉得眼前的午餐索然无味，也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起自己的过往。
那些他从没有跟军中的任何人提起的过往。
莫里森绝不可能知道那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在饮食方面碰巧有着共同的最爱。
这得多碰巧啊！
从烹调方法到肉的类型再到酒的搭配，其巧合程度堪比你考试前在浩如烟海的试卷中选了三张做了，考试的时候发现全部的试题都来自你做过的三张试卷。
而且更大的问题是……
他一个印第安纳州的土包子，自称18岁参军前从来没离开过家附近方圆10公里，而且其中一半都是自家农场的范围——
他怎么会对高级西餐厅的菜谱了如指掌？
莱耶斯眯起眼睛，略带怀疑地重新打量了一番满脸人畜无害的莫里森。
就像《真实的谎言》中，海伦第一次知道自己名义上做电脑操作员的丈夫，其实是个能格斗能开枪舞技还超棒的超级特工时一样。
和平年代的男孩放弃大学，穿上军装，必然有一些独特的理由。
就像那个一脸横肉、满头红毛的哈索科，看人都是斜抬眼，说话从不超过两个词。当有一天晚上，他们小队在小组选拔赛中夺得头筹，大家罕见地一起坐下来打牌喝酒庆祝胜利的时候，列盖特问他为什么来当兵。
哈索科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一副世界霸主对其他生物万分不屑的样子。
然后他吐出两个词：
为了正义。
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列盖特欢快地说：哦是吗？那跟我挺像呢！我是因为想成为美国队长，他当年也参加了一个超级士兵强化计划你们知道吗？我有他的全套漫画，你们想看吗？想看吗？是想看还是想看还是想看呢？
随后他被莫里森灌了一瓶威士忌，倒在地板上睡得人事不省，大有模仿美国队长一睡70年的架势。
没有人问莫里森，因为他全程都在给其他人灌酒，一个人喝翻全场。
也没有人问莱耶斯，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参军的原因。
莱耶斯是在监狱递交的入伍申请，有监狱长担保的亲笔签名。
让他入狱的法庭判决，是一级谋杀。
参军不是他的选择，是他唯一的出路。
莱耶斯沉默地吃完了托盘里的午餐。他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让他拉近和莫里森之间的距离的机会。
他会说三国外语，在体能测试中打破记录，战术考核成绩在所有候选人中仅次于莫里森。
可他却对人际交往的技巧一无所知。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复习功课，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吃午餐三明治，看远处的欢声笑语，仿佛来自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直到杰克·莫里森凭空走进他的生活，湛蓝的双眼取代漠然的天空，阳光般的金发照亮永恒的孤独。
那时他们初次见面，莫里森问他的名字，接着向他伸出了手。
原来你也被分到J小队，那我们是战友。干嘛一个人吃饭呢，自己待着不寂寞么？来跟大家一起呗？
他坐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艾伦吐出一根鸡骨头，不屑地说：看看这对神仙眷侣，多般配啊，农场小子和杀人犯。
莫里森笑着，拽着莱耶斯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他说，有没有胆量跟我挑战，一个小时以后篮球场上见，一对一斗牛。你赢了，我给你擦一个月皮鞋。
艾伦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那要是你赢了呢？
我赢了，大家谁都不许再提加布里尔的过去，莫里森说。我挺喜欢他的，你们看过他的分组成绩吗？
他很有才华，我觉得他将来能改变这个世界。
莱耶斯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一个适合搭讪的好问题。
于是他下意识地问了他心里最想知道的那一个。
“杰克，你为什么会参军？”
他经常都会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才能在冥冥之中将他和莫里森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跨越千山万水，把莫里森送到他的身边？
是理想，是爱好，还是什么更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对莫里森充满了好奇心，就像法布尔对昆虫，达芬奇对化石，爱因斯坦对胸大屁股圆的美人儿。
莫里森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心虚又有点激动。那双薄而柔软的嘴唇轻启，仿佛随时都会吐露出世界的真理：
“老规矩，加布里尔。”
他站起来，凑近莱耶斯的耳边。热热的气息喷在莱耶斯的脖颈，他觉得自己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竖起了脊背上所有的毛。
“一个小时以后篮球场上见，一对一斗牛。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莱耶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顿时觉得天空倾塌了一半。
“街头篮球，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怎么，你怕了吗？”
莱耶斯艰难地摇摇头，于是莫里森开心地笑了。
“那我期待你的表现，听说你以前是校队的，不要让我失望哦？”
看着莫里森扬长而去的背影，莱耶斯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我的确参加过校队。
但我参加的……是棒球队啊！！！
莫里森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背心，结实的胸肌若隐若现，军牌在胸口闪闪发亮，随着他的动作而碰撞，悦耳地叮当作响。
他把球在两手之间灵活地换来换去，嘴角露出纯粹的喜悦，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这项运动的热爱深入灵魂。
莱耶斯看得呆住，继而弯腰俯下身子，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三局两胜，”莫里森说，“三、二、一，开始。”
莱耶斯像火箭一样笔直地冲了过去。
莫里森转身，轻松地甩开他，跳投，空心入篮。
“再来。”莫里森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得像只非洲土狼。
莱耶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
第三局快结束的时候，莱耶斯想他肯定是要输了。
他甚至觉得，第二局勉强的胜利也只不过是莫里森故意放水，不想让他输得太难看，伤了面子。
从开局到现在，他就只进了一个球。莫里森一个都没进，但那是因为莫里森全程都在耍着他玩。
他浑身都湿透了，喘得像头牛，跑得比十公里拉练还累，可就是没办法再碰到那可恶的篮球。
汗水顺着高耸的眉弓淌进他眼睛里。他不得不停下来，皱紧眉头拼命揉着刺痛的眼睛。
出乎意料地，莫里森也停了下来。他把球抱在怀里，关心地看向莱耶斯。
[街头篮球，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电光火石之间，莱耶斯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莫里森。他们躯体相撞，篮球从莫里森手中飞了出去。倒地的那一刻，莱耶斯护住了莫里森的脊背。
他的手肘磕破了皮，疼得龇牙咧嘴。莫里森被他压在身下，蓝色的眼珠里瞳孔放大。他们挨得那么近，一个低头就能碰到彼此的嘴唇。
闹铃声在空阔的球场上响起。时间到了，他赢了。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在莱耶斯心里炸开。当初正牌校队前锋艾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他赢了杰克·莫里森，他终于接近了人生的终极奥秘！虽然过程有点不那么正大光明，但规则是莫里森自己提出的，他必须要兑现承诺！
“杰克，”他喘息着开口，一滴汗水落在莫里森的脖子上。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把他刚毅的轮廓变得英俊而柔和，把莫里森深邃的眸子变得晶莹透亮。
“你为什么会参军？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去念个大学什么的？”
莫里森安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浮上一层透明的水雾。他眨了下眼睛，微微笑了笑，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莱耶斯的脸庞。
手指触到肌肤的一瞬间，莱耶斯感到一股深沉的怀念从莫里森的指端涌来。就好像一个小孩收起他曾经最爱的玩具熊，老去后的某一天又重新在储物柜里找到它。那老人把熊抱在怀里，于是整个阳光灿烂的青春又在眼前重现。
莫里森看他的样子，仿佛他们并不是一个月前才刚刚认识，而是已经在一起度过了几十年。
然后他推开莱耶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原因其实很简单，”莫里森笑着说。
他回头，咧开嘴，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
“因为穷，没钱读大学啊。”
看着莱耶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莫里森又补充道：
“穷得叮当响，穷到没裤子穿，穷得愧对全美平均收入线。所以连军校都没钱读，要往上走只能参加这个士兵强化计划。有什么办法呢？穷人家的孩子就只能靠自己咯。”
连军校都没钱读，却知道T型骨腰部嫩牛排要配意大利桑乔维斯的红葡萄酒？
莱耶斯坐在地上，看着莫里森扬长而去的背影，
他觉得他大概永远都没办法了解杰克·莫里森真实的样子了。
人生好艰难。
莫里森和莱耶斯并肩站在教官们面前，在射击比赛过后，他们成为最后留下来的计划候选人。
安娜向他们宣布最后一项考核项目：野外生存。
果然和当年一模一样，莫里森想。先是体能测试和战术考核，根据结果把候选人分成小队，然后是小队竞赛、记忆测试和射击。他只赶上了后两个，前面的部分都已经被年轻的自己完成了。
知晓自己有改变现实的能力，莫里森特别的谨慎小心。士兵强化计划是一切的开始，在回去之前，他不能容许任何差错的发生。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顺着历史原有的轨迹前进。
所以当莱耶斯端着餐盘走到他面前，不容拒绝地要跟他共进午餐时，他差点慌了神。
他记得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一段。在整个项目进展的过程中，莱耶斯自始至终都在躲着他。永远都只有他主动去找莱耶斯，莱耶斯从没主动找过他。
而当他看到压在他身上时莱耶斯的眼神，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莱耶斯当年躲他的原因。
原来，莱耶斯也和他一样。
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对方了。
安娜宣布了规则，他们两个将会被空降到一片布满危机的无人区，不允许带任何食物和武器，在那里存活三天。
莫里森想起当年，他差点误中一个毒雾陷阱。是莱耶斯把他拉了回来。
然后他们配合无间，照应着彼此，一直等到第三天黎明的到来。
“鉴于你们在全部项目中表现突出，尤其是莫里森中士，”安娜将手里的说明向下翻了一页，“我们临时决定，更改野外生存考核的规则。”
“你们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对抗。如果选择对抗，胜出者将会以第一名的身份通过士兵强化计划，在完成强化之后，直接授衔中尉，保送西点军校。而失败的人，会回到他原先的部队继续服役，直到服役期满，返回原籍。”
他未来的副官迷人的大眼睛戏谑地扫了他一眼，大有公报私仇的意味。
“在整个过程中产生的任何人身伤害，都将被视作意外，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放手去干吧，小伙子们。爱拼才会赢哦。”
一切都失控了。
莫里森觉得非常后悔。他后悔勾下了扳机，后悔重新参加这个该死的士兵强化计划。
他甚至后悔那天在食堂一时兴起跟莱耶斯赌球。
他明知道加布里尔·莱耶斯这辈子最爱的运动是棒球，洛杉矶道奇队的比赛他一场都不会错过。偏偏他自己是篮球粉，最爱的球队湖人队也来自洛杉矶。
然后莱耶斯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洛杉矶人，
竟然说他从未听说过湖人队的名字。
这简直不可饶恕，在杰克·莫里森的“假如我穿越到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会因为什么使用不可饶恕咒”的列表中名列榜首。
排名第二的是在跟世界Boss的决战中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
他赌了，他心软了，他输了。然后他告诉莱耶斯，如果有条件，他想读军校，因为他想往上爬。
现在安娜更改游戏规则，把一份量身定制的T形骨嫩牛排烤成三分熟放在他面前。就算他现在指天发誓说绝不会率先跟莱耶斯开战，估计对方也不会相信了。
他真的很想告诉莱耶斯真相，告诉他其实他从来都不爱吃什么牛排，那都是他一言不合就引爆守望先锋总部大楼的死掉的前男友拖着他去高级西餐厅吃的，还跟他说这东西有多好吃是自己这辈子最喜欢吃的东西，而且一定要记得搭配意大利桑乔维斯的红葡萄酒。
他真的很想告诉莱耶斯真相，可惜莱耶斯本人就是那个死掉的前男友。
他忍不住瞥了莱耶斯一眼。直升机的螺旋桨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莱耶斯正蘸着一盒油墨，往自己脸上画奇怪的符号。
那看起来像个骷髅，又好像一只长得很丑的鸟。
他想告诉莱耶斯，他们根本不需要选择对抗。因为上面早就准备好两份同样的礼物，只要他们都活着回去就能拿到。
他们最终都通过了士兵强化计划，经历了痛苦万分的基因改造，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士兵。
他们也都得到了跨级别的晋升，从军士一跃成为尉官，第一次上战场手里就统帅着几百号人，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雄赳赳气昂昂。
但他们谁都没能从西点军校毕业。
因为仅在两年之后，人类苦苦维持了近一个世纪的和平就被打破。机械的战甲撕裂天空和大地，所有还在军校读书的年轻人都被派上了战场。他们成批地走上前线，却鲜少有人活着衣锦还乡。
他和莱耶斯曾守卫一片阵地整整一星期，等到智械的进攻终于停止，他们才发现身边所有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他们在淹没鞋底的黏稠血液中缓慢靠近，面对面看着对方苍白的脸，最终颤抖着拥抱彼此。
那一年，他们只有22岁。
他们垂着吊索降落到地面，刚一落地，莫里森拔腿就跑。
他跑得飞快，快像守望先锋游戏里按了加速技能的战地指挥官莫里森。
莱耶斯在他身后一脸懵逼，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喊他的名字。
“杰克！”他喊，“杰克！你等我一下！”
活像那游戏里看着全队都冲锋在前，而自己的速度却死活跟不上的麦克雷。
我等你才是见了鬼，莫里森心想。
他知道莱耶斯为什么会参加士兵强化计划。一级谋杀，无期徒刑，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穷小子尚且可以回到种玉米的故乡。
囚徒却永远不会想要返回冰冷的牢房。
“杰克！”他听见莱耶斯气急的声音在背后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别跑！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啊，就好像你从没有引爆过守望先锋总部大楼一样。莫里森默默地想。
莫里森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加布里尔·莱耶斯，他20岁认识他，22岁睡了他，26岁跟他一起加入守望先锋，38岁共同抚养了麦克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哈娜，俩人轮流定闹钟，起来给孩子喂夜奶。
有一天他要处理太多公文，很晚才躺下。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别深沉，直到凌晨才惊觉自己没有听见手机闹钟震动的声音。
然后他看见莱耶斯坐在婴儿床旁边，握着他的手机，顶着深深的黑眼圈和凌乱的头发歪倒在椅子里。手机屏幕亮了，莱耶斯从睡梦中惊醒，眼睛都睁不开，伸手去旁边摸保温奶瓶。
他轻轻唤道，加比。
莱耶斯看着他，走过来摸他的头发，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充满倦意的吻。
闭上眼睛，杰克，莱耶斯说，再多睡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那时他觉得，他爱死了面前这个满脸胡茬的憔悴男人。爱到可以为他去死。
所以，就算后来有了暗影守望，就算所有人都告诉他加布里尔·莱耶斯已经变了，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他仍然选择了信任他。
他相信在他熟悉的巧克力色的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跟他一样，从一开始就是炽热的，流淌着最真挚的血。
直到他的心被爆炸扯碎，跟他的双腿一样，永远消失在了不知名的深渊中。
他跑得飞快，跃过草丛，跨过灌木。
莱耶斯在他身后追得飞快，一步也没有停止。
为什么他就不能停下来？莫里森想，就放任他自己离开，两个人平安无事地熬过三天三夜，等第四天到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然后他会想法子找出怎样才能重回自己所在的时空，并且祈祷下次时空穿梭的时间点可以更晚一些。
最好他一开枪，再睁眼就已经是决战前夜。而不是莫名其妙跨越36年，这个存档点实在是太远了。
好死不死，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一丛草里掩藏的石头绊倒了他。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连脸都磕出血来。莱耶斯的速度惊人，几秒钟的功夫就追到了眼前。
他忍着疼痛站起来，迅速找了个方向。刚抬起腿，就被莱耶斯扑倒在地。
他转身给了莱耶斯一拳，毫不犹豫地打在莱耶斯肚子上。然而这次对方有所防备，借着体位优势，几下就压制住了莫里森的挣扎。
“杰克，你听我说！”他焦虑地大喊。莫里森挣脱一条腿，毫不犹豫地瞄准了莱耶斯的裆部。
“前面是陷阱区！你再往前几步就是一个毒雾陷阱，万一踩中了，我们又没有药物，你得熬整整三天才能得到救治。”
莫里森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莱耶斯，对上了那双他最熟悉的黑色眼睛。
“杰克，我绝不会跟你对抗。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你。我们一起度过这三天，然后一起回家。你要相信我，好吗？”
莫里森沉默了很久。看到他不再挣扎，莱耶斯也慢慢放开他。
他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顺着莱耶斯指向的方向，看到了隐蔽的毒雾陷阱的标志。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等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沼泽，终于走到树林边缘，天都已经黑了。
他们用简单的木材搭了个临时的窝棚。莫里森站在一片水塘前，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植物和土壤，然后确定这里一定有可以食用的鱼。
他把外套脱下来，扔到莱耶斯怀里，嗖地跳下水。
他拎着两尾鲜鱼走上岸时，莱耶斯已经生好了火，正用从拆除的陷阱上弄到的金属片削着树枝。莫里森将鱼开膛破肚，再把鱼穿在削好的木棍上，插在火旁边烤。
他坐下来，抖开外套想要披在身上取暖，一不小心抓反了方向，上衣兜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天，小心！”莱耶斯说，“别掉进火里——”
轻薄的纸片随着烟火蒸腾的气息左右摇摆，两个人都没能抓住它。眼看它晃悠悠直往火堆里钻，莱耶斯慌了，直接脱下自己的衣服把火扑灭，从灰烬里捡出了那张差点烧焦的纸片。
那是一张照片，莫里森都忘了自己军服口袋里还放着全家合影的照片。
莱耶斯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直到莫里森把它抢回去。
“那是什么？”他听到莱耶斯的声音变了。
充满恐惧，溢满冰冷，带着曾经见过死亡的气息。
“那是什么？”他抓住莫里森的手，疯狂地冲他吼道，“站在你爸妈旁边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那是奥尼卡集团面向全球发售的智能机器人，由智能中枢统一更新系统，拥有无限的精力和智力，旨在帮助大家建立更好的生活。
他家用三年的经济收入买了一个。小家伙会早早起来给全家人做早餐，总是给杰克多加一个煎蛋。挤牛奶的时候从不弄疼乳牛，所有农业机械只要输入数据就能立刻上手。
他投篮10个能中7个，喜欢在杰克的母亲面前扮演《摩登家庭》里的多个角色，逗得她笑出眼泪；还会在农闲时光跟杰克的父亲一起打牌，总是赢少输多。
杰克的父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杰克。他们把那机器人当杰克的弟弟一样疼爱，在他到来之前，杰克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离开家，离开需要他照料的父母，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莫里森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松开手，让它轻轻地飘进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木炭中。火舌舔起照片的一角，黑色的边缘渐渐吞噬了照片上他自己的笑脸。
莱耶斯愣住了，跟他一起看着温馨的全家福被烧成了灰烬，像一场提前的葬礼。
“你……你回去之后，要快点跟家里打电话。”莱耶斯说。
莫里森抬头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你要给家里打电话，知道吗？”莱耶斯似乎压制着剧烈的痛苦，他忘记了两个人之前还有的猜忌，急匆匆地握住莫里森的手，攥的紧紧的，冰冷的手心因恐惧而颤抖。
“叫他们把它卖掉，别留在家里。它们……它们太聪明了，而且不管它们再怎么伪装，终究不是人类。万一失控，带来的危险可能会无法想象。”
莫里森惊讶地看着对方。
此时智械危机尚未爆发，天下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这个时代的莱耶斯，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当年的莱耶斯并没有在爆炸中死去，能够穿越时空来到过去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他屏住呼吸，愕然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莱耶斯的脸颊上那完美的弧度还没有被弹片的破痕碾碎，紧紧抿住的嘴角也没有戏谑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深沉的悲伤，还有莫里森许久未见的动人的真挚。
这绝不可能是暗影守望的Boss，那被无数鲜血染红双眼的战场死神。
这甚至不是属于一个一级谋杀罪犯的眼神。
“杰克，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再次说道，坚定的语气一如刚刚。他说相信我，杰克，你要相信我。
他当然相信。因为他曾亲眼见过那人间的地狱啊。
在他的印第安纳故乡，几乎每户人家都购买了奥尼卡集团的智能机器人。
那年风调雨顺，田里的大麦和玉米长得郁郁葱葱。可农场的主人们却在睡梦中被杀死，亲手种植的作物燃烧着，火光映红了莫里森蓝色的双眼。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留下来的人都死了。他抱着脉冲步枪疯狂地杀喊，却不知一腔怒火要倾泻何方。
在一片五颜六色的智械大军中，他看到小杰克还穿着他妈妈手织的毛衣，明明机器人永远都不会感到寒冷。
在他扭断那机器人的脖子之前，他听到小杰克低声对他说：
对不起。
“对不起。”莫里森喃喃地说。
他反握住莱耶斯的手，火堆熄灭了，他浑身湿透，冷得发颤，像是重新回到了挪威的极夜之中。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办法改变整个历史。
就如他深知，此时就算他打电话回家，就算父母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他们也一样会在两年后面临智械危机。每一个智械都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听命于那可怕的智能中枢，残酷地屠杀所有的人类。
他家里很穷，十几亩玉米田只能勉强糊口，只养得起两头牛。
穷得愧对全美平均收入线，穷得离开印第安纳，他们连纽约一个厕所的房租都付不起。
面对既定的未来，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欲望催生改变，有限的资源催生强大的科技，人类亲手铸就自己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重新回到一切发生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是多么天真。
以为他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以为仇恨会被真心化解，和平终究会到来，而他和莱耶斯总会等到那一天。
然后他们可以度过这一切，一起回家。
“对不起，”他说，紧紧地握住莱耶斯冰凉的手。他颤的厉害，年轻的莱耶斯手忙脚乱地给他披上自己的衣服，满脸的疑惑和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复道歉。
“我知道，但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加比，对不起。”
莱耶斯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笨拙地捏了捏莫里森的手指，轻轻挨在莫里森身边。
他们静静地坐在树丛里，手牵着手，眺望天边的新月。在这远离人类灯火的地方，天空的星星显得格外澄澈。
恍惚中，莫里森又想起了那弥漫天地的北极光。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流了泪，小心地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没有让莱耶斯听见。
-TBC